原标题:我不能给您丢脸 濮存昕首谈父子关系
都说父子关系,看不懂是幸运,看懂了是人生——苏民、濮存昕父子,典型又不典型的中国文人父子。多年来,一直有些抗拒在公众场合谈论父子关系的濮存昕,6月16日在父亲去世三周年后的这个父亲节,依托自己的声音分享平台“濮哥读美文”推出的“听见美·父亲节朗诵分享会”,与作家杨葵和普通观众一道从威严沉默中体悟父爱,在朗读自己亲笔写给阴阳相隔的父亲的信时,几度哽咽……北京青年报文化视频直播栏目《后台》对活动进行了全程直播。
回忆
父子间
说不透的东西太多
“我一直觉得说出口的不像是真的,家里的事拿到外面说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事了,今年有点想说了。父亲去世三年,我一直认为他是喜丧,终于摆脱拖累他这么多年的疾病。他一生都很棒,不是单一的就做演员,导演、教员……都在剧院担起了不可替代的角色。”濮存昕说。
在他眼中,父亲一辈子淡泊名利,但在老年时很看重别人对他的看法。“父子间说不透的东西很多,有时说急了、再多说怕就该吵了。《李白》排练期间,两个多月我没回家,一回家就别扭:关于排练,不同的看法太多。这是我们父子间的常态,不能说也没法说透。我当选剧协主席,我妈怕他听不清,在他耳边喊,‘昕昕当剧协主席了’,他装听不见。半天抬眼看了一眼,我在旁边的直觉是,‘那是你干的事吗,那都是曹禺先生这样的大家前辈才能做的事’。”
“与其说我是演员,不如说我是导演;与其说我是导演,不如说我是教员”,父亲的这句话让濮存昕领悟到他一辈子最看重教员这个职业,“那时父亲腿力很好,骑车每天风雨无阻,培养了人艺四期学员班。他演戏不是最多最出色的,导演的作品也都不是最主要的保留剧目,但是他很看重自己做教员的经历。每每学生到家里来,即便是他生病了,也都会开心地和他们聊天。”
讲述
始终蜗居在
50平方米宿舍里
在濮存昕眼中,自己和父亲比还是父亲更帅,“这不是相貌,而是从里到外的一个完整的人。父亲是我的楷模和榜样,但有时也会自作聪明。他抽烟,但那时买烟受限制,一次一人只能买两盒烟。我们俩每人进去买了两盒,买完之后他把围脖戴上又进去买,被人家认出来刚刚买过,他不好意思地赶紧跑了出来。自作聪明反而不聪明,我们后来都信奉大智若愚才能一生过得平平安安。”
郁结和争吵是父子关系中必不可少的,濮存昕说,“年轻人有自己面对社会的思考,如果所有事情按老礼儿做,社会如何能进步?但是在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事时,难免和父亲发生冲突。儿子和父亲间的关系,我之前不大愿意讲,是觉得讲出来就变成大伙的事了。这么多年我们有纠结有争吵,有拌嘴和生气,甚至闹得像天塌下来。但归根结底,这仍是一种舍不去、躲不开、丢不了的事情,这就是父爱。生命本身的品质不可能那么纯粹。”
父亲的遗憾中,濮存昕最挂心的就是他一直希望有个大桌子,但从来没有过。“他和我妈妈一直住在50平米的房子里,人艺分房他不要,一直住在我妈妈单位分的宿舍,空间有限,没法弄大桌子,但是砚台、笔架、书都在。”
濮存昕写给苏民的信(节选)
父亲的赞扬是儿子最看重的
6月16日朗读会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濮存昕分享了亲笔写给父亲的信,以对话的口吻娓娓道来:
“这些年您导我演了《李白》《天之骄子》《蔡文姬》等戏,一直都是您在影响我,最后仍以骨灰的温度告诉我,人生苦短、热爱生活。在央视《艺术人生》录制现场,您总结自己说了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我曾经想怎么会是这么一句话?但细细品味,却是印证了一生的人格魅力——戏比天大的信仰和艺无止境的谦逊。您曾经为自己写了首诗:不计夏秋不争春,枝干疏密根自深;何期岁暮催花放,愿随白雪共芳芬。”
……
“您最珍爱的是刻着‘清白吏子孙’的芙蓉石印章。爷爷传给您,您传给了我。以‘清白吏子孙’为荣,做清白吏,以励子孙,是中华传统文化和士大夫精神的完美概括。但遗憾的是,我带着这枚印章参加尚长荣先生的主题活动,没有装盒,掏兜带了出来摔成了两截。后来找人修复还原,才不那么自责了。经过这一次,我对传家宝更多了一番感情,要好好守护。”
……
“我辞职不愿当副院长。您先听了我倒的苦衷,末了说了句‘我们这代人,10个条件给一个都会去干,而你们给9个还讲条件’。我辩了一句,‘那一条是最重要的’,谈话就此打住了。可是您最后的这句话让我想了很多年。我不敢给您丢脸,真的怕被别人说剧院毁在我手里了。每个父亲都是当儿子的楷模,但往往到了开始有些自信追求独立的年纪,也还是要叛点逆、走些歧径。20多年来,您对我和林兆华排先锋实验戏剧,虽持己见不能苟同,但从没反对过,每每也必来看戏,不喜欢的就免谈。父亲的赞扬其实是儿子最得意最看重的,我如今回想自己这些年在人艺努力努力再努力,就是不想给您丢脸。为您为人艺,要尽忠尽孝。”(文/ 郭佳 摄影/ 王晓溪 统筹/刘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