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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里的豌豆八哥

2020-04-19 20:51:21    来源:中国基层网    访问:    

“豌豆八哥,爹爹烧火。”

这是一种春天的鸟的叫声。这种鸟叫是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它穿越几十年悠悠时空,仍然时时在我的耳边回响。这种鸟就叫豌豆八哥。每当春天的三四月间,农田里的豌豆长势正旺、豌豆刚刚开花坐果、豌豆青涩新鲜的芬芳满畈飘散的时候,这种鸟就开始在豌豆田里声递一声地鸣叫,鸣声是那样清脆欢畅,好像在向人们预告着今年的豌豆又丰收在望。每天早晨我都是听着这样的叫声一骨碌起床,晚上又是听着它的催眠曲,带着一天的疲惫,进入黑甜梦乡。

在农家的日子,平淡得如同小河的水面,偶尔泛起一些浪花,却又立刻消逝。豌豆花开花落,人的青春却一去不复返。年年的豌豆米是一样的,但是人的心境、心情,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化。变化的不是豌豆,而是你看待它的视角与你退化了的味蕾。

曾几何时,多少乡愁便随着土味而萌生,多少乡情在家乡物产中更加浓郁。

初识豌豆

那是离东荆河边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块地,记得五十多年前,每到冬季,母亲有时带上我和弟弟去那里点豌豆。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宛在昨日。

现在那块地是一个和蔼的婆婆在种。譬如去年,我又去那块地里看了,豌豆花开得很淡雅,颜色淡紫,好像要飞起来的蝴蝶,凑过去一嗅,一缕清香,沁人心脾。

豌豆花在阳光下开放,有的被青色的叶子遮掩着,风吹起来,它们宛如一颗颗紫宝石,闪着眼睛。豌豆花小巧玲珑,仔细看,紫色中带着一点黑,与众不同。民国文人丰子恺曾经说过,豌豆花与家乡的人一样,平平凡凡,不会不起大落,更没有大红大紫,却有着坚韧的品性,在天地之间彰显着自己的风格。豌豆茎根根挺立,在仲春的雨水后,长得非常快速,除非是很大的风,一般是不会倒的。

我的小弟弟又香非常喜欢豌豆花,还喜欢豆荚里的豌豆。我的一位表叔给过他一本《安徒生童话》,里面的一篇《豌豆公主》,让他很着迷。一天晚上,他居然模仿故事里的情节,抓了一些豌豆撒到席子上,然后躺在豌豆上面睡觉。母亲发现了,多次指责过他,他还不以为意,说什么“我就是豌豆王子”之类的疯话。至于平常,他还在口袋里装满了豌豆,走在哪里吃到哪里,因此村里人背地里称呼她为“豌豆”。我觉得这绰号恰如其分,不算蔑称。我这小弟弟长得很结实,看起来就像一头小水牛,憨厚可爱。

豌豆田里的童年

记得小时候东荆河边的豌豆花开得稀稀拉拉,正因为稀稀拉拉,所以才无人管它,年复一年,任凭风吹雨打。清明节前的旷野新雨后,我踽踽独行,踩着故乡的泥土,嗅着青草的芬芳,心旷神怡。且看那优雅地绽放的豌豆花,粉影重重,宁静淡泊,清新动人。让人不禁勾起青少年时期的时光,淡淡的回忆伴随着淡淡的喜悦,缓缓涌出。几十年过去了,父母也享福多年了,坟前坟后均是豌豆田,我每年清明节都去看他们,寄托自己的哀思,也随便摘几粒碗豆品尝,找寻一下那远去了的童趣的味道。今年因为新冠病毒肆虐的缘故,还没有去给父母坟头磕头、烧香、插青,心里有歉意。

曾几何时,田畦地头,到处是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豌豆。几位少女挎着篮子,掐着嫩豌豆尖,往往一大捧,才炒得一碗。这碗菜,水津津的,香润润的,胜过油腻的鱼虾,有一种来自大自然的清香弥漫的味道。还有一种办法,将豌豆尖焯水,用芝麻油、白盐拌匀,吃起来很香甜。千万不要掐了老茎,那样会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中。田园牧歌,咀嚼清新,这是一种唯美,一种情愫,一种别样的生活,一种质朴的幸福。

随着季节越来越丰满、春天越来越茂盛,有经验丰富的老农,等水田里的豌豆苗长势正旺的时候,会砍断它们,用泥耙碾碎后深压,沤作肥料肥田。这种豌豆杆肥料,可以改良土壤,还可以增加作物产量。

豌豆荚老了,茎叶亦开始枯萎了,拿镰刀割了,挑回来,晒在禾场里,等它自己噼里啪啦地裂开后,便可以用连枷打了。打完豌豆,抱着豌豆秸秆去灶门口,可以闻到来自泥土的香味。劳作过后,汗水粘着粉尘,不及时洗的话,身上会痒。特别是头发,可以将一脸盆水洗黑。每到干豌豆收获的季节,门口便会有灰头土脸的汉子拉着平扳车,用铁皮卷起的喇叭叫嚷“收豌豆、芝麻、花生、小麦”。我常常纳闷,他将豌豆收去做什么?有一次,他告诉我,豌豆可以做成饲料,还可以磨碎做成豌豆粉、凉粉等等。据说,豌豆泡涨了磨碎,还可以打豌豆豆腐,吃起来很嫩哩。还可以泡涨,剪破皮,焙(或者炸)成盐豌豆,吃起来脆嘣劲道。那时候,弄点猪肉不简单。有了猪肉,炸成猪油渣子,然后加一些韭菜、豌豆米,炒成一碗猪油豌豆,吃得津津有味。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话,叫做“盐豌豆,腌黄瓜,火烧粑,沏米茶,你郎吃,你郎哈(吃菜)”。这样质朴的乡土情结,是我内心永远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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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田里的童趣

打开记忆的阀门,往事好像电影一样回放。不记得有多少次了,我假装在田埂上闲走,眼睛却在前后张望,生怕有人发现我的“企图”。其实,根本没有人专门用精力去看管豌豆田,因为这个东西值不了大钱。豌豆荚凸起来的时候,经过的路人会选了嫩的豌豆荚,扯几个下来,一边走一边吃。有经验的人不会摘饱满的豆角,半饱的嫩豆角吃起来最可口、最爽心。

偷别人家的鼓鼓包包的豌豆角,几乎是我最调皮的童年经历。绍兴周树人氏笔下的偷碗豆事件,几乎与我们童年所经历的一模一样。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往往只能在偷了别人的豌豆角后,把它们装在破破烂烂的衣兜里,鼓鼓囊囊,躲在土堆后生吃,嚼得嘴边白泡子流。这是豌豆的一种吃法。豌豆还有一种吃法是熟吃。有一次,我们刨了土洞,在上面架上劈材、树枝,烧起来烟熏火燎,然后用构树枝串起豌豆荚,烤熟了吃。由于经验不足,要么是烤过了头,要么是夹生不熟,吃得嘴边一抹胡(黑),笑得不亦乐乎。间或,摘了豌豆,坐在牛背上面吃豌豆八果,匍倒打臭屁——天门(闻)。还有就是,一边在河里玩水一边吃豌豆。我们那里把游水叫做打鼓泅或扎密泅。河道有上十米宽,河的对岸就是豌豆田。我们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憋一口气就能游到对岸,上岸后就趁人不备胡乱扯起两根豌豆,再下河打鼓泅,一边打一边七(吃)。有一次我刚钻进豌豆地里,队长就像侦探一样瞄到了我,连忙纠我出来,结果眼看就要到手的豌豆也没有吃成,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嘟噜一嘟噜的青豌豆角流口水。有时候搞到了豌豆,舍不得吃,放到书包里,或者用小筲箕装着,拿去摊子上换一本小人书看看。

有时候群众、队长没有看见,我们便钻到田中心去,坐在豆茎上吃,等起来的时候,发现臀部处全湿了。有一次,队里发现偷豌豆吃的人很多,于是组织人打药水,禁止偷盗。连春放牛放到了豌豆地边,生怕牛吃了豌豆叶子中毒,便拿舌头舔豌豆叶子,看毒性如何。这一舔可不得了,毒药水让他进了龚场卫生院。当时,大家都说他卫护集体财产——耕牛,救了耕牛,自己却搞病了。最后,上面给了他一个模范的荣誉。领这个荣誉需要讲话,他讲不好,我便拿了一只蘸电水(蓝墨水)的笔,给他在三张大鸡公、圆球、游泳的纸烟盒子上写了一段话,讲述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他带着这三个纸烟盒子到县里讲了几句话(如今回忆起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写材料,为今后的文学道路开了一个头)。在纸烟盒子上写讲话稿,这可是“开天辟地”,好像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喽(同时这个事情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什么舍生忘死、大公无私、热爱集体等一些精神逐渐塑造我的三观)。等他回来以后,红光满面,非常高兴。到了夜晚,他贼性不改,又跑去偷豌豆果子。这便是古人说的“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印象最深的还是距离预备堤几百米的万佛寺,那地方附近全是白田(旱田),种的是豌豆、花生等等农作物。我放学了回来,特别是在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经常跟连春、新春、金成、达清、沙弥、狗娃子等一些伙伴,还叫上小弟弟伏香,在夜幕的掩护下,冲进田里偷豌豆八果吃。伏香是一个跟屁虫子,满地打滚,呵呵笑,但偷起豌豆八果又很机灵。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我们聚在豌豆地里玩锤子剪子布,哪个输了便剥出一把豌豆米交出来。吆喝的时候,我们都憋着嗓子压住声音,生怕惊动了过路的村民。

豌豆不仅能解馋果腹,豌豆叶子也还有一大妙用。小时候我们一大帮男孩女孩喜欢在一起扎堆玩耍,那时候还没有形成性别概念,没有那么多男女忌讳,不管男孩女孩都会踢毽子。制作毽子的工艺并不复杂,材料也五花八门,羽毛、布片或叶片都可以。有时候我们在野外玩耍或放牛的时候,如果有谁提议要踢毽子,大家往往就地取材,七手八脚地从茂密的豌豆茎上撸下几大把叶子,三下两下编成一束就扎成了一个绿意盈盈、清香四溢的毽子,于是大伙便开始嘻嘻哈哈、欢天喜地地踢起来,踢得前仰后合、疯疯癫癫,皆大欢喜、一片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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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田里的母亲

记忆中的豌豆田亦与我亲爱的母亲的一生息息相关。豌豆田不仅连接着我的童年,连接着我童年的生活,还连接着母亲辛勤操劳的一生。小时候母亲知道我喜欢吃豌豆,每年都种了很多豌豆田。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经常在豌豆田里侍弄和劳作。豌豆田里不仅洒下了我的笑声,也洒下了母亲辛劳的汗水;不仅承载了我童年的欢乐,也承载了母亲生活的疾苦和艰辛。后来母亲因病去世,我们按照她老人家的遗愿把她葬在豌豆田里。再后来父亲也去世了,我们便把他葬在母亲的坟旁,与母亲的坟为邻。这样一对老人在天堂里安息,也互相有个照应,生死相依。母亲之所以选择豌豆地作为她人生的归属地,我想至少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母亲知道我喜欢吃豌豆,那么只要我每年来这里摘豌豆吃,她就每年都能看见我了,她就可以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像定点相约一样在我身边陪我一会儿,这样人间和地下的阴阳两隔和生离死别也就变成了豌豆地里的一年一会了。母亲生前在豌豆地里劳作和收获,把青春和生命都留在了那里,即使死了也要葬在那里,继续用身体膏腴那块土地,用灵魂守护那块土地,同时也守护着我的童年。可见豌豆地里倾注了母亲一生多少爱和深情。她的为人和品德留给我的精神财富无穷无尽,她的恩泽和慈爱令我永生难忘,她的美德和懿范就像那郁郁葱葱的豌豆散发着夹杂一股泥土味的、丝丝缕缕淡淡的清香,年复一年,永远飘扬!

如今我挚爱的母亲已在那块留下我童年的记忆、打下我童年的印记、种下了我童年的欢乐的那块豌豆地里长眠了几十个春秋。每年清明节我都要从外地千里迢迢地回到家乡,专门去那块豌豆田里,顺着童年的记忆来到母亲的墓前为她老人家扫墓。今年又到了春暖花开、豌豆飘香的季节,我早就应该来为母亲扫墓了。但由于疫情的影响,直到四月八日才迟迟成行,才了却我这一年一度探望母亲的心愿。我想,母亲一定在那块孤寂清冷的豌豆地里热切地盼望我的到来盼了很久很久了吧,我在心里怀着一种愧疚而虔敬的心情默默地祈祷,祈求母亲的原谅,原谅儿的不孝,原谅儿的姗姗来迟。一路上我归心似箭,对母亲刻骨的思念加上深深的愧疚之情早已化作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当我一路辗转来到那块令我梦缠魂牵的母亲的安息地,我立即身不由己地双膝委地,在母亲的墓前长跪不起。母亲的坟前芳草萋萋,那一地长势茂盛的豌豆一如童年时的样子,这时我心里才有了一丝夹杂着悲凉、伤感和思念的慰藉。当然扫完墓之后童年的调皮和嗜好又如影随形、满血复活般地回到了我的身上,总少不了顺手摘几个鲜豌豆尝尝,这时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这是儿时养成的习惯,已深入到我的骨子里,没办法。虽然几十年过去了,这个老毛病还是无法改变,我想母亲也能够谅解。改不了就改不了吧。保留某种童年的习惯也并不全是坏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保留一份童年的记忆,就是保留一份对过去的缅怀,也是保留一份对母亲的思念。这种思念将伴随我的一生,深邃悠长,刻骨铭心,直到永远!

文/图    湖北监利   安频

[责任编辑:刘国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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