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索俊帅、刘泽宇
这个春天,在北疆的旷野上,是一望无际的贫瘠。
这里的春暖时节来的稍晚,不见花开,春雨也未如期而至。
我漫步在旷野,看到大地母亲那沟壑纵横的脸庞上,写满了如我一般,在这个春天里等待的愁绪。
风,又是大风。
连续三天的大风,已让这片区域变的沙尘蔽日,目之所及尽是沙黄一片。
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这里都是一副沙尘欲扬的模样。
我听到火车响亮的轰鸣声,传到很远,它传到我目之不及的旷野,那响亮的声音渐渐消弭,似乎被一头巨大的怪兽吞噬了。
已经接连休整了三日的队伍,耽误了本月春检计划和探伤周期的进度。
所以趁着今日的风有了减弱的势头,我们必须得开拔了。
工程车从马鬃山出发,一路向西,经过三个小时的路程,颠簸过甘蒙边境,到达与新疆的交界。
戈壁滩的野草没有泛绿的迹象,泥土沟壑般的裂开宛如大地的皱纹,正被荒草的爪牙紧紧的抓着,我坐在车上,看着这片让它们赖以生存的天地,和它们顺应天时的盛衰,心中蓦然有些感慨。
也许是文人的通病,我想我应该歌颂,但又不知道从何颂扬。
也许不该歌颂,这些随处可见的平凡生命,不一定看得上文人的眼泪,因为太轻了,它们要的当是天上的水吧......
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计划施工的里程,我们上道干活,各自分工明确。
九年的工作生涯,五年的额哈铁路维管,对此早就不再陌生,手头的活都十分熟稔。
综合一体化的成效正在渐渐显露出来,电务人带着绝缘手套正在对计轴设备进行维护,工务的静态检查正在开展,设备的病害很少能逃过一个老工务人那双犀利的眼神。探伤工推着单轨小车正在为钢轨“诊断”,滴滴答答的报警声令他们竖起了耳朵,推过去,又倒回来,在这个断轨常发的过渡季节,他们的眼神时常变得凝重......
如果你来,便会看到我说的这幅铁路人工作的场景。
如果你来,我希望是在这个仲春时节。
心怀着“春来江水绿如蓝”那样的江南,或印象中“融雪流水泛成溪”的北国,在没有竹桥溪影此地,是否能与我一起,来看看我脚下这片坚韧的土地。
在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风势渐渐小了,于是大家纷纷摘下口罩脖套,看者彼此灰头土脸的模样,忍不住互相讥笑几句,脸上露出欢乐的表情,脚步便也轻快了起来。
在我们工区,大多数人都成了家,有了孩子。
但已为人父的觉悟还没有多么高大,到好像那几年都成了“青春”,与无忧无虑又充满惆怅的单身生涯总是互相矛盾,一旦想到就忍不住要回忆。
走在路上,有人说起南方的这个时候应该是极好的,不像我们这里,想必大有春暖花开的架势了。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在想,南地北疆之界,不仅是地域差距,心境与心境之间的距离也是大不相同的。在这里,你根本无法想象得到,同是仲春时节,南方诗人站在江水之堤,咏出的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景象,而到了北方,诗人的眼中就是“银沙万里无来迹,犬吠一声村落闲”的现象了。
可见,婉约不是那里都能婉约的。
岗工,我们的工长。一直有迎风流泪的毛病,每当风从正面吹来,我都能看到他举起粗糙的手指像弹去杂草一般的弹走眼角流下的眼泪,我就想幸好那泪水并不浑浊。他知道我看在看他,就会转过头对我笑笑。
他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许知道了也并未在意。
对我这个心思乖巧难以琢磨的家伙,他早就懒得琢磨,我心里升华的日常琐事,在他看来倒不如来只烟来的爽快。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
以前看报道上说平凡的岗位是如何的伟大,守护一方是如何坚韧不拔,而每次我都会随之澎湃,随之骄傲。
但当真有一天我成了诸多平凡中的一员,却不知如何从平凡中想象伟大,不知如何从守护中提取坚韧了。
当我从故乡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告别的只是那片万家灯火,可后来才发现,我想念的只有是亲人和旧居。
当我渡过了漫长岁月,以为自己棱角尽无的时候,才发现,梦想在心里的未来仍旧熠熠发辉,并未磨灭不见。
于是,我在想平凡经不得颂扬啊!
这些生活在无人区的我们不正如戈壁滩上那一簇簇的野草吗?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日子,平凡的岗位,平凡的劳作,然后平凡又坚韧的活着,同样怀揣着对这“春”的期待。
带着我们“可笑”的梦想披荆斩棘,为了背后守护的亲人一次次的战胜疲累的身体,而后又站起。
当有一天我看到了这些的时候,似乎拨开了障目的叶子。
才发现他们原本就是如此的坚韧,并不需要从中提取奉献!发现他们原本就是平凡,并不需要提取伟大的时候,方才得到了答案。
也许平凡和守护,它的意义就在这里,只是愚钝如我,后知后觉。
那就让我们,如这一簇簇野草般扎根于此吧!就像徐志摩写的那样:
你不必讶异,
也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如果有一天你在这里,看到我们满身风尘的走来,请不要嘲笑,尽管我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也请不要颂扬,因为平凡,不需要颂扬。
在这个春天,北疆的旷野中,不止是一望无际的贫瘠!
你要看到!坚韧如大地之姿,正与骄阳一同,辉映在我们这群尚未老去的人们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