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娟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只要有一杯茶，中国人都是欢愉的。草木青青，万物欣欣，又到了一年采新茶的时候。
阳光越过地平线，翻过古朴的屋脊，努力放出淡淡的耀眼的白光。一夜的春雨，更加浓烈了春意。性急的母亲和年过花甲的奶奶带着我早早地背上竹篓，备上斗笠，踩着泥泞的小路来到茶山。奶奶干瘦的手指随着目光在茶树顶上有节奏而又灵巧的跳动着，或捏、或提，细嫩的芽叶从指腹间滑过，仿佛一个个清香稚嫩的小精灵落入篓中。母亲为了抢“鲜”一步卖个好价钱，更是十指飞扬，口中还念叨着：“茶叶是个时辰草，早采三天是个宝，晚采三天变成草。”笨手笨脚的我睡眼惺松，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满眼的绿意，清鲜的茶香，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给她们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霓裳……这场景，以温暖而美好的姿态定格，至今还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待到春风二三里，石炉敲火试新茶!”在诗人的笔下，春茶显然是一份美好的憧憬。小时候不喜欢干农活，唯独觉得采茶富有诗意。读中学时，学校组织勤工俭学的主要方式就是采茶叶。那时候家里没有闹钟，出发前一晚临睡前，一再提醒父母叫自己早起，起晚了，就赶不上学校的大队伍了。夜里还要不踏实地起来好几回，看着外面天还没亮，只好上床再睡。好不容易等到天刚蒙蒙亮，便匆匆起床，胡乱扒拉两口早饭，背个竹篓就出发了。来到茶园，看见很多同学、村妇们已经早早到了。他们背着竹篓分散在一垄垄郁郁葱葱的茶树间，村妇们活路轻巧，双手在茶叶间翻飞，熟练地采下片片春茶，采摘过的茶苗就如同修剪过一般。在茶园师傅和老师的指导下，我和几个同学也马上唰唰开摘，生怕动作慢了，落于人后。确实，采茶叶，也是有技术上、战略上的讲究。像我循规蹈矩的，通常一手只摘一枚嫩尖;手脚麻利的，一手揪住几枚，用力一捋，捋下一大把;左右开工的那真正是眼疾手快了。同学们把一片片鲜嫩的芽尖采摘入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口干时放一枚茶芽入口，鲜爽醇厚，感觉娇俏的春色在舌尖次第盛开。采茶虽然很辛苦，大家却都很快乐，因为不要上课，还可以野外活动。
每年采摘的新茶，母亲都会留一点给家人喝。喝茶，对于我们这样只为解渴的外行来讲，只敢用个“喝”字，当然，比起“牛饮”而言，已经很知足了。茶叶经过杀青、揉捻、干燥等加工步骤后就可以泡着喝了。透明的玻璃杯中，茶叶在水雾的轻盈升腾中一点点舒展，碧绿在茶叶的翻转沉浮中一寸寸还原，茶香在碧绿的恣意舒展中一缕缕溢出，毫无保留地吐露芬芳。对于知茶、懂茶、爱茶的行家里手来说，就必须用个“品”字了。这“品”的，是茶的品质，是制茶人的手艺，更是茶中那些浮浮沉沉、或苦或甜的人生滋味了。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几个的朋友聚会从过去的饮酒改成了喝茶。年轻时，只觉得酒更浓烈，更刺激我们的味蕾，更能收获我们的心。人到中年，绷着身体紧张过活的我们却越来越喜欢宁静，不喜欢喧闹，不喜欢张扬，茶对于我们，已经不再是解渴的饮品。享受了喝茶的慢，抚平了躁动的内心。泡一杯清茶，静坐于时光，这不仅是一种简单，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幸福，是握在手心里久久未曾离开的心安和淡然。
咂一口柔嫩且略有苦涩的茶水，期待的是随之而来的回甘，我们念着的是它的味，想着的是它的香气。解渴也好，解馋也好，解脱也好，新茶年年有，就此释旧愁。
【作者简介】林娟，洞口县人民医院职工，邵阳市朗诵艺术学会会员。
(选自《雪峰文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