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走在宽敞而笔直的娄底大街上,望着那星罗棋布的路灯时,我就想起故乡的小路。因为,它给我力量,给我勇气,使我这个“泥腿子”有了“洗脚上岸”的机会,从偏僻的故乡来到了城市。
我的故乡在新化县白溪镇彭家村。彭家村,是白溪镇一个最边远的村落,左与孟公镇接壤,右与琅塘镇毗邻。进村的路至少有四条。但其中一条叫石高岭的小山路,却让我怀有深深地情结。
故乡的这条小路,全是块块青石垒砌而成,宽不足一米,长就无止境了。七十年代时期,小路两边全是参差不齐的蓖麻和棕树。但进入八、九十年代后,小路随着光秃秃的石头,裸露在众人的视野里。可进2000年后,小路又在植树造林的浪潮中,再次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松柏中。
故乡的这条小路,海拔850米左右。沿着小路而上,犹如走在“登天”的梯上。整个陡峭的“梯路”全长1.5公里,这条路,是通往孟公(原横阳山)的必经之路。上坡容易下坡难,如果从孟公返回彭家,下坡时,双脚特别沉重,有点踉跄之感。石高岭小路,另外一头连着横路界,直通琅塘镇的礼溪。横路界,其实不是界,就是一条长达3公里的山间小路。
横路界这条路,不是一条普通的路,而是一条充满红色传奇的路。1935年11月,以贺龙、关向应、任弼时率领的红二•六军团,从湘西过雪峰山,横跨资水到琅塘礼溪,经彭家横路界到横阳,随后去冷水江锡矿山休整。据我爷爷辈的老人们说,红军经过横路界的时间是晚上8点左右,全都是清一色的火把,也像一条长长的火龙。红军路过石高岭顶端时,在一块石头上留下了“红军是穷人的队伍”等红色标语。
石高岭小路,一路崎岖,弯弯曲曲。翻开石高岭小路的历史,无不令人肃然起敬!在清末年间,横阳有位叫曾实山的老人,把女儿嫁在了石高岭山下的村落。老人每次来女儿家,都在石高岭的大山里艰难的穿行,脸上都被树枝划得“伤痕累累”。从嫁女的第一年起,老人便立下了一个誓言:决定在大山中开辟一条山路。于是老人以手锤、锄头、凿子为工具,用三年时间,终于铺就了一条翻越石高岭上下的山路。当地人硬要这位可敬的“愚公开路”者立碑留名。由于老人没文化,他只能找来一块石头,用凿子凿了13个小孔放在那里,其寓意为“曾(尖)十三(实山)。”那块石头,至今还在石高岭的山上。
石高岭这条路,我是最熟悉又亲切的。因为我的外婆和初中生涯都在石高岭的山那边,从婴儿开始,一直到而立之年,基本每年都要丈量石高岭一番。待翻过石高岭后,朝移庵茶亭,更是为我留下了许多的怏乐。
朝移庵茶亭,座落在石高岭顶上的一块平地上,依山而建。我不但见过茶亭的伍宝生老人,而且在九十年代写过一篇《五代行善石高岭 茶香八十载》的5000字通讯稿,发表在《湖南科技报》上,引起很大反响。如今茶亭虽已消失,但伍家五代人坚守茶亭泡茶,为过往山民解渴的事迹,深受当地人传颂。
茶亭沏茶的水,是山泉,常年不断,清澈中蕴涵淡淡的甘甜。每天清晨,主人就忙开了:烧水,泡茶,满满的一桶,放在门前,摆好茶几,等待过路的行人。熟悉的,陌生的,都停住脚步,口干舌燥中,接受一次山泉的洗礼。坐在茶亭的人们,有讲故事的,有唱山歌的,还有打点扑克的,甚至还有媚来眼往的。喝过茶亭的水后,身体舒坦,神清气爽。走路蛮有精神,在这样四野无人的山地,有这样一席之地,不正是天籁般的享受吗?
为了方便三镇来往人员,我在担任村支部书记期间,在上级政府的支持下,完成了彭家至新丰公路的放线任务,后经下一届村委领导的努力,一条4.5米宽的水泥公路在小路的身边展开。由此,让我们远离了这条用汗水铺就的石高岭小路。小路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故乡的小路,是老一辈人汗水的铺就,也是父老乡亲们一辈泪涟的守候。荷锄春播里有绿油油的禾苗,开镰秋获有金灿灿的稻穗。父辈们的相望眼,也从那泥巴香里,看到了未来火红的希望,以及日复一日沉甸甸的梦想——盼着娃娃们走出大山,走向世界。
现在的我,也来到了城市,虽走出了大山,但走了这么多年,总也走不出故乡的那条小路。那是因为——即便我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再回首那如烟如尘的往事,再回眸人间的青山绿水,也走不出心的故乡!
故乡的小路,虽已在繁华中隐去,但它像铮铮作响的琴弦,永久地感动着我的心灵,时时流淌出乡情的音符!(作者:彭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