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江宁
尽管历史的长河能冲逝无数岁月的痕迹,纵然记忆的大海能淹没许多往事的回忆,但那年我一次吃16个包子的情景却历历在目,永世难忘。
在那万马齐喑的可悲岁月里,我们村60%的人生了水肿病,则全身浮肿,其最明显症状是两腿肿得通亮,用手指按下去一个深凹,手指一松开就慢慢浮上来,恢复原状。本来我村是穷得叮响的村,上级每年有点救济粮拨下来,可这点救济粮也是杯水车薪,解不了“渴”’,当时我家是“四类分子”家庭,救济粮之毛毛细雨,也难得洒到我家,加之家中人口多,全年全家只有一斤六两香油,我妈是个勤俭持家高手,她用筷子一端扎上一小坨棉花,炒菜时用扎起棉花的一端在油壶中一点,蘸上一点油,再往锅里划一个小圆圈。当主食的稀粥用饭勺舀不上,只好用杯子舀,每人每餐大半碗稀粥,喝粥不需用筷子,仰头一饮而尽。我是家中长子,14岁因历史原因而失学,16岁那年,实在饿得不行,我想外出打工,那时私自外出打工叫搞“单干副业”,是不允许的,必须由生产队、大队、公社三级证明方可外出打工。我根本无法弄到“三级”证明,只好跟着我三个堂叔偷偷去怀化打苦工(他们也没证明),刚到怀化榆树湾,当地民警发现我们背起的行囊像打工的,就跑来抓我们,我们听说,如果抓到没三级证明打工者按流窜犯处理,那是要“坐笼子”的,我们看到警察朝我们跑来,知道大事不妙,拨腿就跑,我个子高,单瘦,为了不被警察抓住,连烂被衣包也扔了,没命地跑,才没被抓住,这叫大难来了各自飞,晚上只好睡在别人家走廊或烧窑的棚子里,好在秋天下雨天少,后来才打听三个堂叔跑了两个,只有一个被警察抓了,被遣送回家。我与堂叔分开后,身上只有一餐饭的伙食费,迫在眉睫是马上找到活干,于是,我看到做煤砖的就问,老板要不要做砖、搬砖的人,看到修石桥的就问老板需不需要抬石头的。也不管钱多少,能够吃饱就行。刚去不久,我在一家砖厂搬砖,那砖窑刚停火不久,用双手把砖从窑里搬出来,很烫手,搬久了手烫起水泡,水泡烂了又起一批新水泡,当时,连买红汞药水的钱都没有,为了不饿肚子,只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一次,我打听到怀化铁路局有一批钢管要搬运,需要人工从地面搬到货车上去,管这工作的是位洞口老乡,我请他到面馆吃了一碗面,我便揽了这苦力活,当起了小包工头。也许,这苦力活别人不愿意做,因为干这苦力活太辛苦,可我没办法,因为我没别的本事,干这活需要较大力气,钢管重300公斤,从地面搭块木板到货车上,两个人抬着钢管放在货车上,我和隆回的一壮汉抬了22根,肩上的骨头压得咯咯响。
一次,我领到预支的伙食费后,带着伙伴们到饭店犒劳犒劳。当我看到那白白胖胖香喷喷的包子时,口水一个劲地往下咽,于是就买下10个包子,吃完后觉得还不解馋,又买了6个,狼吞虎咽,一个包子只需三口,风卷残云一口气吃下了16个,这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包子,城里人吃包子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而我却是这辈子最吝啬、最有味道的享受。当时我无法用词语来形容,那次是最消魂最津津有味的享受。
现在有人说我力气好,我风趣地说,人穷出苦力,苏联著名作家保尔写的名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也是一样,身板子这块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