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初歇,低云像厚实的帷幔,垂至山腰。我们的小车如一尾蝌蚪,沿着山溪溯流而上,前往安徽省桐城市双溪村的忽皮岭。
迎接我们的是云门。确是一道门,石砌的,兀立于山谷。下车来到谷底,这里杂树葱郁,枝叶浓稠,光线一下子暗下来,空气中的负氧离子饱和,吸起来有些醉意;岩壁上题有“云门”的石刻,湿漉漉的。在当地龙眠街道工作的汪先生说,这里空气湿度大,峡谷两侧常有云雾萦绕,犹如给溪谷架了一道门,故称“云门”,是桐城百佳旅游摄影景点之一。往上走还有百步绕云梯冲、璎珞崖等景点,苏辙曾作诗云:“泉流逢石缺,脉散成宝网。水作璎珞看,山是如来想。”我们的脚步或许正踩在先人的脚印上。
上车,沿着“Z”形山道爬到班毛岭,犹如登上云海中的岛礁,目之所及,一片汪洋,群山、峡谷、田园、村庄,全笼罩在濛濛雾气中。一团团能拧出水来的浓雾,沿着山坡慢慢往上爬,一伸手,似能扯下一大串。我们的小车,如一叶扁舟,在雾海中颠簸、出没。
再次沿着山体向上爬,眼前的景象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我曾来过,陌生是因为变化——
譬如路。密林中灰白色水泥路拓宽了,阻挡视线的杂树不见了,路边增设了护栏。路显得年轻,行驶在山路上的小轿车,也显得精神抖擞,跑起来格外畅快。
还有电。山坳里多了几座高压输电塔,电缆从山下牵到山上农庄,牵到茶叶加工厂。这是农网改造项目的成果。
这里的茶园依山而建,东一片西一片,犹如画家的山水泼墨,笔断意连。大片茶园经过修剪,一垄垄茶树整齐地排列成等高线,远远望去,犹如翠绿的油画。修剪下来的断枝堆在垄间,既抑制了杂草,又增加了有机肥。茶垄间安放着许多绿色的小盒子,这是茶农利用生物诱虫剂来诱杀害虫的。
山雾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散去,视野变得通透起来。向北而望,长城般绵延的鲁谼山挡住了视线,坐落在山顶上的一架架发电风车,慢悠悠地旋转,硕大的叶片不知疲倦地切割蓝天,隐隐传来呼呼风电声。向南望去,山谷处的双溪尽是厚重的历史:北宋著名画家李公麟晚年归隐此地,绘有《龙眠山庄图》长卷,苏轼在这里为李公麟此图题跋。清父子宰相张英、张廷玉晚年归隐于此,逝后安葬于此,承载着历史文化气息的文和园(张廷玉墓)、别峰禅寺,于数千米之外的山林间若隐若现。把目光慢慢抬远,依次能看到前方明镜般的境主庙水库、微缩成积木的桐城市区建筑群、缩成白线的长江,这些镜像的组合,缥缈成鲜活灵动的山水画廊。
把目光收回到山腰间,绿树掩映的白墙红瓦,屋顶的太阳能热水器,农家门前的小轿车,在阳光下闪亮。驻村扶贫干部说,这些白墙红瓦,都是双溪村富起来的茶农新建的楼房。这里是大别山余脉的龙眠山区,茶叶是主导产业。双溪村积极发展茶叶经济,引导茶农成立合作社,通过产业扶贫、易地搬迁、基础设施建设等帮扶举措,助力脱贫攻坚。双溪村2015年被评为“全国生态文化村”,2017年被评为安徽省森林村庄。
来到忽皮岭茶叶合作社,一幢三层新楼取代了过去低矮的厂房。这是合作社精心打造的“茶家乐”雏形:一楼从事茶叶加工,二楼为合作社办公和采茶工住宿场所,三楼为会议室、接待室和“茶家乐”体验中心。
2014年,合作社负责人崔高升和爱人回乡创业,来到双溪村忽皮岭村民组,发起成立了茶叶合作社,带动周边27户茶农入社,800多亩茶园入股,生产的茶叶通过订单销售,供不应求。崔高升说,他参加了安徽省农业经理人培训,着手谋划“茶家乐”,以茶园为载体,推动茶业转型升级,实现“茶区变景区、茶园变公园、茶山变金山”,带动茶农持续创富。在崔高升的影响下,他爱人吴海燕将山区留守妇女组织起来,成立了女子茶叶专业合作社。崔高升夫妻俩带领茶农走有机茶种植、合作共赢的路子,这不也是新时代忽皮岭的一层新景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