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东成
黄昏，橘红色的夕阳给老人的脸涂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河岸边，那些垂钓的人都走了。秋叶在晚霞的映衬下，如火在燃烧般壮观，河面看上去宛若一泓金池，有两只受惊的白鹭扑着翅膀从草丛里窜出来跃入水中，它们驶过涟漪荡漾的水面，俨然是公海上两只金色的帆船。
老人坐在青青的草地上，凝神聆听着水流的声音。他眯着一双昏花的老眼，舌头在干涸的嘴唇边蠕动着，时而轻微地点点头，仿佛同意水说的话，水在向他讲述这些年来的许多事情。
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孙儿是否也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于是扭头看看自己的身边。
老人看不到孙儿的脸，孙儿蹲在草丛里，眼睛没有看着金色的河面，耳朵也听不见水流的声音。他拨弄着草丛里的鸟窝，脑子里吃力地思考着，那一对白色的小鸟为什么不好好的待在窝里……他失望地从草丛里站起来，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还待一会儿，他就要和爷爷一起回家，回到那个冷清清的大屋子里去。他原来很愿意和爷爷到河边玩。但后来，爸爸和另一个女人走了，妈妈也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听爷爷说，顺着水流去的方向就可以找到妈妈了。
“爷爷，我饿了!”他拽一拽爷爷的衣袖。
老人点点头，眼睛仍盯着金色的河面。
“你听到水在说话吗?”
孙儿摇摇头，水会说话吗?
太阳的光辉愈发灿烂，整个河面在闪烁，如同熔化了的钢水。水中的白鹭就像刚从神话世界回来似的，美丽而神圣。一尾小鱼从水底探出头来，它看到了老人和男孩，游过来，咂嘴好像在叙说着什么，爷孙俩都高兴地笑了，晚霞抚慰着他俩的脸，江风亲吻着他俩的嘴唇。
“爷爷，水会说话，那小鱼一定也会说话，它在说什么呢?”
老人叹了口气，注意力从河面上移开。他习惯了夕阳的光辉，也习惯了孙儿的问话。他在孙儿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来。
“水会说话，鱼也会说话。”
“可是我没听到它们在说什么?”
“不对，它们对谁都说。只要你用心去听、去想，就什么都听见了。”
“真的吗?”男孩停下来，世故地像个虔诚的信徒，双手合十，努力凝听水流的声音。
“我听到了，听到了，是妈妈的声音。”男孩高兴地跳起来，双手像小鸟张开的翅膀，在河边跑起来。脚上的袜子一只裹着小腿肚，另一只落在脚踝处。
“是的!是妈妈在叫你。”
老人替孙儿系好袜子，弯腰那一刻，老人听到了自己腰椎骨嚓嚓的声音。
“可是她，为什么不回家。快一年了，连个电话也不打。”男孩嘟着嘴，望着水流去的方向埋怨说。
“乖孙子，妈妈没时间。她要工作，要挣钱。”老人吃力地挺直腰，捶打着后背对孙儿说。
“又是钱!你们大人嘴里老是离不开钱。”
“因为钱可以买食物、买衣服、买住的房，还可以供你读书，读大学。”
“那么，我长大后也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挣钱。为了钱，连爷爷都不要了。”
老人楞了一下说：“也许吧!”
“那，我就不能整天陪爷爷到河边来，听水流的声音，和小鱼说话，也看不到鸟在草丛里下蛋了。”
“你可以在假期里陪爷爷到河边来嘛。”
“妈妈走了，爸爸他……我离不开爷爷。”
“那你就必须挣很多很多的钱。”老人咬咬牙，果断地说。
老人慈爱地抚摸着孙儿的头，他的双眼被泪水湿润了。
他看到了金色的河面，看到了水中的白鹭，他感觉到风儿吹拂着他的脸颊。
男孩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爸爸要离开这个家，妈妈为什么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爷爷为什么喜欢在河边听水流的声音、喜欢看落日的余辉。
这一切，似乎都……。
天渐渐黑了，在水的尽头出现一抹深红色，转瞬间便消失了。
夜幕降临了，星星开始闪烁，一弯金色的月儿高悬在天空。草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水静静地流淌，还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孩子，你还太小，不明白生活，老人牵着孙儿的手在心里说。
“明天，我再也不捉鸟玩了。陪爷爷一起听水流的声音，和鱼儿说话。”
“好孩子!”
老人欣慰地笑了。
这一老一少，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儿变凉了，但它吹走了老人脸上的忧郁，他的腰身挺直了，他的眼睛明亮了。
月光下，男孩仰着头，脸上有一层柔和的银光。
老人似乎又听到了水在说着明天的事情。
作者简介：罗东成，湖南省邵阳市作协会员，《文艺天地》特约作家，《九天文学》签约作家。1950年11月出生，1966年(老三届)初中毕业。湖南省建工集团第四工程公司中级工程师，下过乡、当过工人、曾借调军营搞过地下国防工程。爱好写作，其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报刊及各公众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