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个月，景彩彩的苹果就该熟了。
往甘肃清水县的西南方行走，攀援着上到一个大塬上，在塬顶上四下张望，谷底，沟畔，坡顶，勾连成片，衔接成林，满眼都是苹果树。这地方叫马庙梁，种了一万亩苹果，其中就有景彩彩的六亩苹果。正值6月间，已经套上袋的苹果，藏在里面看不见，悄悄地长着糖分和甜度，这也是果园主人的期待和盼望。在这个空当，果农们难得有了一点清闲。
景彩彩上心她的苹果，每天都到果园里来一趟，哪怕没有啥需要做的，也到这棵树跟前瞧一眼，到那棵树跟前停一下。似乎在和这些果树、这些苹果交流感情。可不是吗，吃的和用的，都是这些苹果树带来的，怎能不善待它们呢?
不过，即便只是到果园里来转悠，景彩彩也有事情干。她的胳肢窝里，夹着一叠椭圆形的硬纸片，纸片上写着人的名字。纸片挂到特定的树上，今年结的苹果，就全是这个人的。这叫认购，等于把苹果提前卖出去了。以这种方式，景彩彩的苹果树，被认购四十多棵了。
谁能想得到，十多年前，种苹果对于景彩彩来说，想都不敢想。
2009年，丈夫去世，因为看病家里欠了不少债，娃娃未成人，花钱不挣钱，前头的路是宽是窄，景彩彩不知道咋走。经过申请和评议，几经周折，2013年，景彩彩成了村里的建卡贫困户。虽然得到了帮扶，感受到温暖，但是景彩彩总觉得手脚不自在，像是缺了个啥。未来的日子长着呢，好强的景彩彩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更好的光景。景彩彩相信，人勤快了，精神上畅快也振作。何况政府各方面的政策扶持就在眼前，也有实际的项目可挑可选。就在这一年，苹果苗送来了，化肥送来了，地膜送来了，送到景彩彩的地里来了。而且，全都是免费的。
就这样，景彩彩的苹果树种上了。如何管理，都得从头学起。政府请来专家，来到地头手把手指导，景彩彩问得多，记得也多。镇上的，村上的，只要有果园管理方面的培训，都能看到景彩彩在专注听讲。如何施肥，怎么剪枝，疏花疏果的间隔，套袋的时机，每一样，说起来都是学问，每一样，都得在果园里，在苹果树上实践。景彩彩不怕辛苦，就怕学得不到家，做得不规范。反反复复试验，来来回回比较，学会了，在行了，她的苹果树开始开花结果了。景彩彩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景彩彩的苹果，能卖钱了!
宋庄村的土地，已经全部果园化了，也就是说，全村的人，都是靠苹果吃饭。支部书记宋明清介绍说，宋庄村山地多，从土质、降雨量和温差上看，更适合发展果木种植业。如今水果行情好，一亩苹果园，能带来八千元的收入，这也是村民脱贫致富的保障。景彩彩种苹果翻了身，新房子盖起来了，新电器置办下了，日子过得苹果那样甜蜜。摘掉了穷帽子，就不能再伸手，2016年，景彩彩自愿脱贫。
和我走在果园里，景彩彩手机不离手，过一会儿看上一眼。难道五十四岁的景彩彩，也是一个低头族?就是。不过，景彩彩上网，主要是为了卖苹果。苹果种得好是第一步，要想卖得好，就得跟上社会的发展。网络平台打开了景彩彩和外面世界联系的窗口。
景彩彩只念过四年书，文化底子薄。看她打字用拼音，手指头动作快。原来，这都是她跟着上幼儿园的孙子学下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孙子咋念她咋念，硬是背下来了。但是咋用手机上网，景彩彩一直没掌握门道，急得上火。镇政府在村子里又办起了夜校，专门培训怎样在网络上直销苹果。景彩彩注册了自己的微信账号，还学会了最热门视频平台的拍摄和发布。苹果采摘时节，景彩彩通过视频连线和客户面对面，介绍苹果的品质和口感。镜头对着苹果树，看上哪个摘哪个，收到的和看到的是一样的。一个福建的客户，去年买了，今年又联系了，还要买。这样的回头客，在景彩彩的名单里，有二三十个。景彩彩说，快递公司在镇上有六家，要发货，一个电话就来了。去年，不到两个月，景彩彩在网上卖苹果，收入四万多元。
从马庙梁往下看，远远的一块平地上，整齐排列着六间长方形的巨大库房。郭川镇的镇长王小军说，那是果库，国家投资了四十五万元，一个果库存储一万吨苹果。他说，全镇三万亩果园，其中两万亩是这几年新建的，有了果库，在苹果集中上市的时候，能起到有效调节作用。全镇一千九百八十四户果农，果品收入占比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这容不得闪失，镇政府有责任让果农的苹果树变成摇钱树。去年，全镇四千万公斤苹果，通过网络、微信销售，全部卖完。王小军说，走在前头的人，能起到带动作用，示范效应，景彩彩学了技术，不保守，给大家传授，在网络销售方面，也影响着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他对身边的景彩彩说，你还要继续带头，让咱们苹果的品牌越来越亮。景彩彩说，吆喝卖苹果的人多了，吸引来的人就会更多。放心，这个我一定，一定!
《 人民日报 》( 2019年07月17日 20 版)
